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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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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清帝接連幾日沒睡好覺了,躺著睡不著,早上醒得早,漂亮的桃花眼裏血絲密布,下眼袋水腫烏青,顏值低了好幾個指數。

司衡父子在大殿外聽宣時,他還在用早膳。

泰清帝把調羹扔在桌子上,略有些嫌棄地說道:“老師和師兄怎麽來得這麽早?”

常常睡不好覺,極容易造成虛火上升。

泰清帝年輕,城府不夠深,到底有些控制不住了。

莫公公心疼地說道:“皇上先用膳,老奴請首輔大人等一等。”

泰清帝知道自己躁了,趕緊擺擺手,“罷了,老師比朕辛苦得多,他和師兄這麽早來定有要事,快快替朕請進來。餛飩不錯,讓廚房再上兩份。”

莫公公應一聲,帶著小太監出去了。

泰清帝站起身,才迎兩步,就見司衡父子快步走了進來。

“老師、師兄不必多禮,這邊坐。”泰清帝托住司衡的手肘,“朕還在用早膳,老師、師兄一起吧。”

司衡便回頭看了一眼司豈,司豈咽下嘴裏的話,在泰清帝下首坐了。

泰清帝年輕,喜歡吃香的,早餐以肉類食物居多:精致白嫩的小肉包子,濃雞湯煮的大餡兒餛飩,一小碟醬肉,一小碟黃瓜醬菜,一碗嫩黃的蒸蛋,還有一杯熱牛奶。

君臣三人一落座,莫公公就端了兩碗熱茶來。

父子倆吃茶,泰清帝用膳。

泰清帝擔心西北戰事,一個餛飩下肚後,到底忍不住問父子倆的來意,“老師來這麽早所為何事?”

司豈看了看司衡。

司衡點點頭,取出圖紙,正要給泰清帝遞過去,就聽大殿門口有女子說道:“皇上這幾日太過操勞,不管什麽事都等皇上用過早膳再說吧。”

這是太後的聲音。

司衡和司豈趕緊站起身,迎上兩步,長揖一禮。

泰清帝笑道:“母後怎麽來了?”

太後心疼地看著他憔悴瘦削的臉,說道:“哀家聽說皇上子時後方睡,卯初就起來了,這怎麽成呢?西北戰事有諸位大臣操持著,他們都是國之棟梁中流砥柱,吾兒何至於如此擔憂?”

她說這話時,意有所指地看了司衡父子一眼。

泰清帝見狀皺了皺眉,“母後,朕是皇帝,大慶是朕的天下,怎能不操心呢?”

“皇上……”

“朕知道母後擔心朕,但朕還年輕,熬得住。”泰清帝打斷了太後的話。

這時,一名宮女端兩碗餛飩進來,默默放下,又出去了。

泰清帝說道:“母後用膳了嗎,今兒餛飩不錯,要不要……”

“皇上。”太後板起臉,“哀家知道後宮不能幹政,但皇上年輕,經的事少,西北局勢如此嚴峻,哀家不能不問。”

她看向司衡,“司老大人,運往西北的糧草如何,軍隊如何了?”

司衡看看泰清帝,見後者略搖了搖頭,便道:“太後,糧草短期內可以支撐,冠軍侯率領的西北軍英勇善戰,兵部亦做好了一切準備,問題不大。”

太後挑了挑眉,“既是如此,司老大人又為何早早來此,有要事嗎?”

司豈知道太後之所以發難,是因為自家父親把籌措糧草這等油水豐足又能立大功的美差交給了幾個信得過的官員去辦,安國公對此極為不忿。

太後是安國公的嫡親妹妹,她對司家不滿,借此機會給他們父子一些難堪都在情理之中。

司豈懶得廢話,上前兩步,把紀嬋畫的草紙呈給泰清帝。

泰清帝接過畫紙,凝神一看,頓時精神大震,頹態一掃而空。

司豈道:“這些只是初步設想,效果如何需要實踐。響水鎮離京城有些距離,臣想早日落實,便不得不早些稟報皇上,爭取盡早趕過去。”

泰清帝大笑,“好好,朕也想……一旦成了,朕給你們加官進爵。”

泰清帝把圖紙交給司豈,對太後說道:“看來今天又有的忙了,朕先送母後回去。”

這是明著下的逐客令。

太後雖然生氣,卻也知道輕重。她說了兩句官話,沈著臉,憤憤地出了乾清宮。

君臣三人飛快地吃完早膳,立刻動身前往響水鎮。

進入十月份,北方就是冬季了。

天氣冷,人坐在車裏也不暖和。

泰清帝和司家的馬車趕到西城門時,紀嬋正帶著胖墩兒在城墻外的太陽地跑步。

胖墩兒倒騰著小短腿,一邊跑一邊喊:“一二一,一二一……”

他穿著一件奇怪的橙色大棉襖,府綢面料,腦袋後面有帽子,前襟上打著幾個奇怪的大補丁,每個補丁的位置對稱,很另類也很好看。

紀嬋也是同樣的打扮,下面穿著一條布料的黑色褲子,褲子塞在一雙半高的羊皮靴子裏。

英姿颯爽。

泰清帝打開車窗,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說道:“師兄,朕很羨慕你。雖然被人算計,過了好幾年和尚的生活,可一切都是值得的。”

司豈防備地瞥了泰清帝一眼,“等西北戰事一停,臣就求親。”

泰清帝的視線還在紀嬋身上,“二夫人同意了嗎?”

司豈道:“這件事臣自己就能做主。”

泰清帝嗤笑一聲,“都說書香門第極重規矩,依我看,也不過如此。老師知道你想分家另過嗎?”

司豈的腳不安地動了動,“大概猜到了吧。”

“嘖嘖。”泰清帝關上車窗,戲謔地看著司豈,“師兄,你運氣不錯。”

司豈挑了挑眉,“當然,能被皇帝叫師兄的人,運氣一般都不壞。”

泰清帝笑了起來。

……

泰清帝秘密出京,繁文縟節就也省了。

直到響水鎮的鐵廠,紀嬋才與泰清帝和司家父子見了面。

響水鎮在瀾河上游,之所以叫響水,是因為河水落差大,水流聲音大。

鐵廠建在這裏,有三個原因,一是此處有水,二是十裏開外有煤窯,三是八十裏有鐵礦山。

此間地理位置最為優越。

一行人在鐵廠門口下車,等在這裏的官員行了跪拜大禮。

泰清帝不耐煩這些繁文縟節,說上幾句勉力的話,就率先進了鐵廠。

鐵廠的規模比紀嬋想象的大,也比紀嬋想象的現代化。

十幾座高爐冒著黑煙,巨大的由河水帶動的活塞式鼓風機“呼嗒呼嗒”地響著,一座座盛著鐵水的方塘上冒著白色霧氣,把此間點綴得如同異世界一般。

鐵廠人極多,運輸的,分揀的,揚灰的,炒鋼的,鍛造的……略略估計,足有上千數。

娘倆手牽手參觀鐵廠。

紀嬋邊走邊在心裏默默衡量,如果按照她的圖紙重新打造一座高爐,將會遇到多少阻礙,可能性有多大。

胖墩兒是來見世面的,小家夥不吵不鬧,牽著紀嬋的手,仔細傾聽工部官員的介紹,格外認真。

工部官員是從五品的員外郎,姓祁名南,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話不多,但講解時口齒清晰,頗為幹練。

司豈說,祁大人是心思靈巧之人,只要提出可行的奇思妙想,他就一定有辦法打造出來。

泰清帝問道:“所有高爐用的都是煤炭嗎?”

祁大人道:“對,煤礦離響水鎮近,使用方便,所有鐵水都是煤炭燒的。”

泰清帝一直懸著的心落了下去,他說道:“立刻調運木材,用木材煉一爐。”

“啊?”祁大人不明白皇上一個外行,為何突然對內行指手畫腳,“為什麽?”

泰清帝給紀嬋使了個眼色。

紀嬋道:“祁大人,用煤炭煉鋼使鐵水裏的磷和硫含量過高,鋼鐵比較脆,質量不夠好。”

“硫,磷?”祁大人看了看紀嬋,說道:“紀大人是仵作吧,你怎麽知道鐵水裏硫磷過高?”他的言外之意是,我都不知道,你一個仵作又是如何知道的?

紀嬋知道,她碰到仗著一技之長固執己見的人了,她正要說話,就聽司豈說道:“紀大人是仵作,但在煉鐵上有獨到見解,祁大人不妨一試。”

祁大人沒理他,“皇上,首輔大人,第一,煉鐵不是兒戲;第二,京城木材不多,遠不如煤炭方便。”

泰清帝負著手,道:“所以朕說煉一爐,祁大人要抗旨嗎?”

“微臣不敢。”祁大人梗著脖子跪了下去,“鐵廠木材不多,微臣這就去安排。”

他冷哼一聲,視線在胖墩兒、紀嬋身上一掃,快步離開了。

胖墩兒把祁大人的不滿看到了眼裏,對紀嬋說道:“娘,那位大人嫌棄我了,你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呀。”

他問的問題也是泰清帝、司家父子想問的。

紀嬋摸摸鼻子,說道:“理論上是管用的。”

泰清帝不明白,“理論是什麽意思?”

胖墩兒把帽子兜在腦袋上,笑道:“這個我會答,就是道理是對的,但不一定都能做到,娘我說的對吧?”

紀嬋點點頭,“實踐出真知,不試試怎麽能知道呢?”

泰清帝見她語氣輕松,剛剛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紀嬋可不是隨意胡說的人。

不多時,祁大人又回來了,“皇上,木材大概夠燒一爐,等騰下一爐,就可以煉制了。”

他到底是成年人,走了一圈,調整好心態,臉上又有笑容了。

紀嬋覺得這人還行,至少不是溜須拍馬的佞臣,結交一番倒也不錯。

她說道:“既然祁大人能用水車帶動鼓風機,為何不用水車做一個鍛造機,力大勢沈的鍛造機若能代替人力,定能鍛造出更好的鋼鐵。”

祁大人徹底楞住了,喃喃道:“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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